漢武不冝稱宗論 (慶曆三年1043年)
創帝基,革天命,濟率土於塗炭者,祖之盛;恢聲敎,同文軌,納蒸民於富壽者,宗之最。存則詠其徳,没則觀其諡,所以叙昭穆於百世之下,配禘郊於羣廟之上,親雖盡而不毁者,祖宗之隆也。
昔武皇之撫運,紹炎漢之重熙,拓蠻夷之境,則衛青、去病之勲立,而民疲於干戈矣。惑神仙之談,則少翁、欒大之寵崇,而吏煩於祠祀矣。恱韓嫣之佞,而處以副車,則君臣之位失矣。信江充之譛,而誅及戾園,則父子之恩絶矣。舉其大槩,何昬如之?
至于即世之日,羣臣加諡,曽不為靈若厲,而反壮其武廟,為世宗虧周公之法,敗三王之制。當時洪儒碩生,如夏侯勝、黄次公議其樂章,遽抵詔獄,不亦甚乎?且祖有功,宗有徳,若夏之少康,商之太戊、武丁,皆廢而復興,不失舊物,然後始謂之宗也。周人自文、武而下,雖徳如成康,刑措不用,宣王中興,姬道再盛。廟在迭毁,亦無異號。
暨乎漢室髙帝,以英武特起,紲嬰刃籍,戴之曰祖斯固冝矣。孝文崇仁義,省刑罰,弭兵革,服節儉,而囹圄空虚,宇内太平,廟稱太宗,斯又冝矣。孝武雖廓地斥境而亡徳,及民不加惡諡,固亦幸矣,尊之為宗,無乃失其正乎?
或曰:孝武雄才逺略,髙出百王,西開夜郎之境,東建朝鮮之郡,匈奴徙庭,甌越請吏,脩典禮,嚮儒學,登封告成,而漢
之制度於是乎備。若如所論,不亦過乎?
曰:邦土雖闢,兵已黷矣;逺夷雖服,民已耗矣;樂府雖盛,雅亦亂矣;泰山雖封,制亦侈矣。文景之俗,由是而憊,可勝道哉!末年下哀痛之詔,進筦榷之術,有富民之心而不能得其道也。
世謂漢家雜以霸道,愚於武帝觀之,曽霸者之不及,代廟弗毁,後嗣何以觀乎?西漢稱宗者四,而東漢無復區别,至于安、桓亦有廟號,其失自武帝始,故著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