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靖理想的治道——《游韶石》解译

 

【题解】

庆历八年（1048）九月初九，余靖应邀与知韶州潘风、知海州祖无择联袂郊游，潘风与祖无择均以一首五律唱和，独余靖诗兴大发，写出一长篇五言排律古风体。在余靖诗集中为最长的一首，其实是最有分量的一首诗。余靖解官归养于故里韶州凡六年，是一生中承前启后，思想积淀升华的重要转折时期。这首诗是在这一时期写的。第一段2联4句，写郊游缘起，目的是“放情谐素想”；第二段10联20句，写韶石胜景的来由和韶石（丹霞）地貌的浪漫兼写实的描述；第三段4联8句，联系自身感遇，写“兹游得幽深”的感慨；第四段12联24句，写传说中虞舜奏萧韶歌南风的致治之道，概括为五个方面，以此调谐自己平素所追寻的理想境界（谐素想），进而提升到一种使命感：结句“跻之佐衡霍，无慙公侯享”，为他晚年奉令经制南事﹐两平蛮寇，岭海晏平，“公之在焉，帝不南顾”，作了最好的铺垫。“衡霍”指南岳，亦可指代我国南方。余靖此后历任知潭州、桂州、广州，均在南岳周围。

 

【解译】

世务常喧嚣，物外有真赏。

世间的事务常常在喧闹烦嚣中度过，难得在世外之地有胜景真正值得欣赏。

结友探胜概，放情谐素想。

和好友结伴同游去探索韶石胜景，有机会尽情的去调谐平素所追寻的理想。
韶山南国镇，灵踪传自曩[1]。

韶石山坐镇于南方偏远的国土上，舜帝南巡的灵奇踪迹相传自遥远的古往。

双阙[2]倚天秀，一径寻云上。

双阙石左右对峙象宫阙一样倚天挺秀，其间一条石径追逐着白云蜿蜒而上。

长江远萦带，众峦疑负襁[3]。

长长江水像玉带远远的萦绕过来，众多的山峦好象背在襁褓里的婴儿一样。

千里眇[4]平视，万形罗怪象。

千里江山浩渺极目远看尽收眼底，万千石峰天然形成罗列出奇形怪状景象。

日影避昆仑[5]，鳌头冠方丈。

日头避入昆仑山却把光影投射过来，高处独占的鳌头活像头戴僧帽的方丈。

青螺佛髻高，群玉[6]仙都敞。
青螺般盘起的高峰如观音菩萨的发髻，兴许是群玉山头神仙洞府已经开敞。

霞城晴煜爚[7]，桃溪[8]春浩荡。

霞城山在晴天里显得更加光辉灿烂，桃花溪在春天里显得越发水波浩荡。

仰攀霄汉近，俯瞰神魂怳。
仰首攀援不觉云霄河汉愈来愈接近，俯身鸟瞰惊觉神志魂魄越高越惚恍。

涧深溜如织，岩虚动成响。

山涧飞瀑滑溜如织布般落入深潭，侵蚀岩石一旦悬虚松动就化成轰隆巨响。

造化与真质，妙画胡能倣。

大自然造化是真元本质的体现呵，就算神妙的画笔又怎能如此逼真的效仿？

贱子生海隅，逢辰辱朝奖[9]。

我一介寒士生于南海之滨的一隅，幸逢盛世得以擢用实在愧负朝廷的褒奖。

靡成彝鼎[10]勋，甘从丘壑往。
早已不指望商周那种铸鼎铭刻的勋业，甘愿从此归隐于深山野谷长此以往。

惊禽恋故林，困骥畏羁鞅[11]。

惊弓之禽鸟尚且眷恋故乡的山林，受困良驹怎可畏惧约束的马笼头和马鞅？

兹游得幽深，同怀乐清旷。

这次畅游韶石大家得以探幽索微，共同寄怀于山水林泉之间乐得神怡心旷。

世言帝有虞[12]，朔南声教广。

世代相传上古有位帝皇叫虞舜，下溯南海之滨奏萧韶歌南风声威教化至广。

丹冥卜巡幸，翠华临苍莽。
丹岩的幽灵好像预知南巡的讯息，翠羽为饰的华盖临幸群山何等苍苍莽莽。

箫韶[13]曾此奏，钟石无遗像。

舜帝曾经在韶石用洞箫吹奏韶乐，传说钟乳石留存韶音却遗憾无舜的遗像。

但觉《薰风》[14]存，翛然天籁爽。
但觉得“舜歌南风而天下治”的余音，飘然而过好像天籁之音多么清爽。

姬公[15]著治典，历代所遵仗。

黄帝住姬水之滨著述治理天下典章，舜以后历代皇朝的治政都要遵循依仗。

九野[16]奠山川，万灵通肸蠁[17]。                  （——构建统一的和谐社会）
九州的疆域统一奠定中华大好河山，万物生灵得以繁衍不绝社会和谐通畅。

医闾与吴岳[18]，半列戎夷[19]壤。                        （——民族睦邻政策）

河山布列之中还有医閭山和吴岳山，其半列已经与西戎和东夷等地域接壤。

四时迎气[20]祠，犹烦礼官掌。                           （——不误农时政策）
一岁农时有祠坛迎接四季祈求丰年，还需麻烦负责祭祀的礼官亲自来执掌。

况乃祝融[21]区，群物资含养[22]。                      （——环境保护政策）

何况南方祝融区尤其讲究用火防火，群山万物的繁茂藉此而得到包容护养。

来仪威凤[23]居，乐育菁莪[24]长。             （——筑巢引凤、兴教育才政策）
外来有威仪的凤凰都愿意在此长居，只要乐于培育本土的箐英就会茁壮成长。

肤寸[25]起成霖，崇高一方仰。

小小方寸之地可以风生云起沛然霖雨，治道如此崇高深得一方人民的敬仰。

跻之佐衡霍[26]，无慙公侯享。

攀登上这种境界就能佐辅南岳衡山呵，无需惭愧享受不到公侯爵号的封赏。

 

【注解】

[1]灵踪传自曩：灵踪，指舜帝南巡的行踪；曩，nǎng，往昔。

[2]双阙：指韶石山的双阙石。相传舜帝是在韶石山的双阙石奏韶乐的。

[3]负襁：背负婴儿。

[4]眇：miǎo，古同“渺”，远，高。

[5]昆仑：昆仑山，是古代传说的圣山。

[6]群玉：群玉山，传说为西王母所居处。

[7]霞城：霞城指赤城山，在浙江省天台县北。煜爚：yù yuè，光辉灿烂，光耀。

[8]桃溪：指桃花源。

[9]朝奖：朝廷的褒奖。

[10]彝鼎：泛指古代祭祀用的鼎、尊、罍等礼器。

[11]羁鞅：羁，马络头；鞅，古代用马拉车时套在马颈上的皮套子。喻束缚。

[12]有虞：有虞氏，指舜，又称虞舜。

[13]萧韶：舜乐名。

[14]熏风：指舜帝作的“南风歌”，传说“舜歌南风而天下治”。

[15]九野：九州的土地，疆域。

[16]万灵：众生灵；人类。

[17]肸蠁：xī xiǎng，多指声响﹑气体的传播。引申为灵感通微，和谐通畅。

[18]医闾：即医巫閭山，山名。在辽宁省北镇县西。吴岳：古代山名，在今陕西省。

[19]戎夷：戎和夷，古民族名，泛指少数民族。

[20]四时迎气：上古于立春日祭青帝，立夏日祭赤帝，立秋日祭白帝，立冬日祭黑帝;后汉除祭四帝外，又于立秋前十八日祭黄帝。用以迎接四季，祈求丰年，谓之"迎气"。

[21]祝融：南方火神名。亦以为火或火灾的代称。

[22]含养：包容养育，形容帝德博厚。

[23]来仪：凤凰来舞，仪表非凡。威凤：瑞鸟，旧说凤有威仪，故称。

[24]乐育菁莪：《诗．小雅．菁菁者莪序》:"菁菁者莪，乐育材也，君子能长育人材，则天下喜乐之矣。"后因以"菁莪"指育材。

[25]肤寸：古代长度单位。一指宽度为寸，伸直四指的宽度为肤(一肤为四寸)。也用以比喻极小：肤寸之地。

[26]衡霍：即南岳衡山。衡山一名霍山，故称。

                                    （余泽欣解译）

 

韶石山双阙石，相传舜帝在此奏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