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遊泐溪石室記 (慶曆七年1047年)
人之跂[注1]髙慕逺,樂在林壑者,厥遊不得其勝,則無所記焉。地之藴靈蓄秀於方域者,所賞不遇其人,則無所發焉。遊賞之會,其難乎哉?
予以分司歸韶之明年,江夏黄君子京,始宰樂昌。其明年,以書見遺曰:“弊邑雖小,地多勝槩[注2],泐[注3]溪石室宜為稱首。元和中,番禺從事李文孺嘗誌其遊,惜其景出涵暉之右而文不逮於《到難》,故使兹山不甚顯聞於世。若迂髙車以辱臨之,願去道茀蠟履以從。”又明年,乃往遊焉。
其始去縣郛西北,平行五里而近,西為大山,其厚無極;東亘髙阜,積石所成。澄溪下流,人迹中斷。掲溪即阜,屬當大窾。外若敞扉,中如華屋。平有度筵之廣,髙逾結棟之隆。穹中四注,屏舒玉削。幽崖婉入,如曲房小檻之容;斜竇旁通,有連甍[注4]接廡之勢。雲蒸霧積,閉隂闢陽。冬漏暖脉,夏含凄氣。天地炎凉所不能制,固仙逰之所宅,嵒[注5]棲之嘉致也。既而徧覽幽趣,庶逢前軌。洗塵而視,則有陸羽題名墨迹在焉;張炬而入,則有六祖偃息石牀存焉。
嗚呼!苟非子京奏刀[注6]恢恢之暇,以竒勝見招,何由﨑嶇百里,一届其域?及窺陳迹,則古之賢哲寝處為常,乃知世稱今人不如古,宜哉!
子京時又招攝尉唐某、進士譚某同遊。既書名于壁,復鑱石以誌之。
今天子親享明堂之嵗,三月二十五日記。
[注1]跂:qì,踮起,古通“企”。
[注2]胜概:胜景,美丽的景色。
[注3]泐:lé,石头被水冲击而成的纹理。
[注4]甍: méng 屋脊.
[注5]嵒: yán 同“岩”。
[注6]奏刀:zòu dāo,运刀,喻下笔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