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我的启蒙学校
文/图 余泽欣
1940年我出生在和边村,那是一个属龙的年份,而我生性愚鲁,小时候有一个化名,叫"龙崇",是龙整古作怪的意思吧?大人们说我4岁才学会说话,而4岁时我妹妹才刚出世,在朦胧的曦光中,我母亲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这是你妹妹”。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记住了妈妈的话。庄周说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而我体验那“忽然”,是灵智瞬间激发的最初记忆,往后“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据老辈子人说,早在一百多年前,和边的华侨在三八墟边建起了一条新村叫大边村。许多人搬到新村居住了,留在和边的不少土墙房屋成了烂屋地,遍地是瓦砾。我父亲当年也是归国华侨,面对这种情况,不再去新村建屋,而选择在和边的烂屋间修建青砖房屋。我有幸出生在这青砖屋里,但我的童年却是在和边的烂屋间度过的。因为烂屋间很近我家,它成了我和妹妹以及一众小朋友捉迷藏、玩游戏的天堂。童蒙的天真,把碎瓦片当碗碟,把臭萌草当食粮,学大人样做家家玩。幼小如我,对和边的烂屋间是无可如何的引以为乐。
到了六七岁的时候,母亲才叫我和姐姐一起到邻村上学。邻村周边有一间寅佩祖祠堂,是和边、周边、大边以及廻龙里几村合办的学校,叫和周小学。姐姐比我大三岁,有她带着,母亲才放心我一大早走路到邻村上学。刚入学的时候,家里人告诫我进校门见到老师的时候,一定要叫一声“老师”。尊师才能重教,这是起码的礼节,为我打开一片学习的新天地。
学校环境幽静,前面有一眼水塘,侧边有一棵古榕树,有秋千,有乒乓球台,有篮球场,还有每周的学生操练,都有学校鼓乐队登场,场面震撼。学校还经常举行远足、拔河、爬山比赛等活动。远足的时候,老师还会讲故事助兴。记得一次在和边后山的爬山比赛,姐姐跑出了第一名,我成了姐姐的拥趸。但说到课堂的学习,我成了姐姐的累赘,因为我不会做作业,经常是姐姐帮我做的。为此姐姐把我告到了爸爸那里,受到了爸爸的责罚。那时候我压根就不知道爸爸还是和周小学的校董。如果知道了,或者会努力一点,不要太丢脸了。家里我是弟弟,说到应物待人,都是懵懵懂懂的后人一步。我感兴趣的是学文化,文字的潜移默化。从课文里学的字积累多了,就能串联起来读。慢慢的我能阅读课外的书,开始会碰到不少生僻字,好在中国文字是象形字、形声字,阅读的时候只要融入情景,触类旁通,生僻字的意义也能猜出来。我记得课文里有一句“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种景象在我幼小心灵里是没有见过的,但通过文字激发想象力,我能体会到那种无限壮阔、生机勃勃的草原景象,这就是“悟性”的作用。至于数学,更多的要靠“理性”,乘法表我背了好久才记熟的。后来靠理性思考,也可以一一推算出来,不需要强记。
我和姐姐在和周小学读了四年,算是读完初级小学,转到三埠继续高小的学业。和周小学是我的启蒙学校,为我的童年打开了心智,为后来的深造打下了基础。没料想到我长大后阴差阳错的成了土木工程师,学的是工民建专业,在工程界历练了几十年,才明白和边的烂屋间,不是一朝一夕的问题,而是缺乏规划建设与维护,是生态文明的断层,我父亲余鸿乐早年在和边的建树无以为继。几十年后改革开放了,和边才重新有新房子建成。
几年前我陪同香港余氏宗亲会、余风采五堂会的宗长探访和周小学,发现其荒废程度比烂屋间更严重。因为烂屋间虽然烂,却是安全的,小朋友捉迷藏、玩家家都没问题。和周小学这座古祠堂建筑,我们见到的时候,已是颓梁败瓦、大门倾歪向路边,随时有倒塌的危险。2018年中央一号文件及时提出“繁荣兴盛农村文化,焕发乡风文明新气象”。重建寅佩余公祠(和周小学)是振兴乡村文化的大事。和周小学是我的启蒙学校,对于我来说重建寅佩祖祠是义不容辞的。在重建的过程中,这间启蒙学校给我最大的启示,是将和周的含义逐一呈现给我。刚开始,我以为和边与周边两村同宗共祖,利用祠堂合办小学,简称和周小学。殊不知先祖寅佩公携子奕仪、奕前、奕佃兄弟从燕山大岭迁来此地定居,取名和边、周边,就有深意存在。“和”与“周”是从孔子《论语》中的两句格言中提炼出来的:“和而不同,周而不比”。意思是在人际交往中求大同存小异,讲团结不朋比。这是和周小学文化传承的内涵,并不仅仅是简称。和周是原则,是法则。在修祠的整个过程中,只要是同宗共祖,捐与不捐,要和而不同;捐多捐少,要周而不比。这就是和周原则。
2018年春节期间,趁着香港余绍凯宗长回乡,我组织和边、周边、大边几位修族谱的宗亲聚会时,顺便提出重建寅佩祖祠的提议。但修谱的宗亲们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绍凯宗长曾经是和周小学的学子,他鼎力支持我的提议。他和我商量,我捐多少,他就捐多少。修祠大事要洞悉先机,事不迟疑,要做就做成,所以我们决定一人出10万起个头,并成立修葺委员会,发出修祠倡议书。我哥哥余泽允是从和周小学出来的清华大学毕业生,他的子女嫣鸿和彦强合捐10万以纪念其父亲。香港余风采五堂会早年曾考察过,也答应捐12万港元。祠堂的建成,周边村受益最大,在会长艺峰、副会长泽滔、村长伟铭的策动下,周边村海内外宗亲,男女老幼共有240人捐款,合计捐款达16万元。其他各村宗亲、港澳台、美加的宗亲也纷纷响应,风采月刊社、荻海风采堂和余氏风采网络联谊会都积极支持,捐款很快就达到修祠所需的70万元额度。2018年为了筹款,我先后参加香港余氏宗亲会的春宴恳亲活动和美国三藩市的第七届世余恳亲大会。秉持着和周原则,我对热心的捐款宗亲心怀感激,对提供和周小学过去历史情况的宗亲,即使没有捐款,我也同样的心怀感激。在香港,绍凯哥介绍我认识一位大边村的宗亲余鹤舟。他精神健朗,已经94岁了,回忆起上世纪三十年代在和周小学读书时的往事还历历在目,原来他是我二姑余凤鸾在和周的同学。我父亲是和周小学的校董,也是他告诉我才知道的。他没有捐款,却是我初次见面就心生敬重的长辈,将和周小学的历史,对我们后生一辈做了一次启蒙。
与余鹤舟长者(右1)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