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瑞論 (慶曆四年1044年)
夫上古明王,言為天下法,動為後世則。猶恐怠惰,故立左右史以規之。是則史之設,所以謹言行於一人,正褒貶于千古,不獨紀嵗月,辦赴告而已矣。
三皇《墳》,五帝《典》,記言之史也。楚《檮杌》,魯《春秋》,記事之史也。訓、誥、誓、命之詞,得、失、存、亡之跡,發簡可見,未聞祥瑞之言焉。迨於兩漢,則有赤芝、白鴈、醴泉、甘露、卿雲、寶鼎之應,豈古史闕畧,而後世該備乎?盖有司失為史之本意也。,何也?
國之興也在乎徳,不在乎瑞;國之亡也在乎亂,不在乎妖。故堯以敦九族、和萬邦而興,舜以舉十六相、去四凶則又興,禹以平水土興,湯以行仁政興,周人以積徳累仁興。夫是者,雖無祥瑞,可不謂聖且治乎?癸以侈奢亡,辛以暴虐亡,厲王以聚歛亡,幽王以女色亡。夫是者,雖無妖異,可不謂昏且亂乎?桑穀生朝,髙宗復商,熒惑守心,景公安宋。此則明君在上,妖不為害矣。魯獲麒麟,哀公出奔;漢鳴鳳凰,平帝失國。此則闇主在上,瑞不為美矣。仲尼筆削《春秋》,書日蝕、星隕、地震、山隤、蝝生、鶂飛之變者,非廣乎異聞也,盖欲人君責躬修徳,見災思懼而臻於治也。特於篇末因麟之無應,,以明述作之意耳,其他瑞則無聞焉。寉舞晉庭,龍見洊水,不由徳至,斥而弗書,若是之比,求名而亡,則聖人微旨可見矣。
子長、孟堅推論恠諜:其啟國也,以斬蛇大澤為受命之符,而英雄之畧棄矣;其定制度也,以龍見成紀為易服之感,而古人之象隳矣。及乎蔚宗患其失實,則云“某郡上言”,“某瑞以示微意”,與其疑而列之,曷若正而削之之為愈乎?
今之郡縣,時報祥瑞以為紀事之瑞,累謂非良直之法也。必若徳施於民,效易其俗,賞不僭,刑不濫,則四靈為畜,日遊於君之宫沼郊藪矣,又何用索異傳恠,惑天下之耳目哉!苟薦紳者黙而不言,則示之後嗣得無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