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让我走过不少地方,留下许多足印。而这些足印的最密集处之一应该是家乡荻海余忠襄公祠。在那里,我度过天真烂漫的童年。我在那里上小学、上初中和上高中。
那时候,荻海小学、风采中学都设在祠堂里。小学在东斋,中学在西斋。五岁那年,上小学一年级,我个子瘦小,早上上学时,不必像其它同学一样等待东斋大铁闸的开启,只要侧身弯腰,便可以穿越铁闸旁边的空隙,洋洋得意地第一个进入课室。
在东斋读至三年级,日寇陷三埠,我家避难至乡间。1945年抗战胜利,这时荻海小学已由祠堂东斋迁至河边现址。我复学至毕业,随即考入风采初中,仍然学习于忠襄公祠内。由于战后物资匮乏,办学条件较差,书桌要学生自备。开学之日,由家长挑着各式各样的双人桌子凳子进课堂,晚上自习也是学生自带小油灯照明,课堂里没有电灯。这些困难,大家都能克服。而最令人惊愕、气愤的是祠堂墙上壁画被毁。
忠襄公祠是少有的极具历史价值、艺术价值的古建筑,尤其是檐下的风景人物浮雕更是色彩斑斓栩栩如生。我常常喜欢在那里仰着头仔细欣赏。当战后我回到学校,再一次仰着头去欣赏这些久违了的艺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每一幅浮雕中的每一个人物的头颅都不见了!人们告诉我,当那些没有人性的两脚野兽——日寇在把风采祠堂作为战地医院时,用枪把浮雕上的人物头颅全部射碎取乐。这些被蹂躏的艺术见证着日寇的凶恶与愚昧;这些没有头颅的人物控诉着强盗的野性与残暴。可喜的是,听说现在重修大祠堂的计划中包括重修浮雕。不久,这些可贵的艺术作品又可重见天日,这着实令人高兴。
读初中时,我们玩捉迷藏的“最后迷宫”便是二进大厅。那里是供奉由忠襄公开始历代祖先神位的地方。一块块绿底金字的祖先牌位由大至小、由上至下金字塔形整整齐齐地供奉着。牌位很多,一排排地垒着看起来像一堵深绿色的墙,非常庄严。
由初中至高中,除了课堂之外,我们常常徜徉的地方便是操场和河边。当时,在操场的东西两侧,各植有一棵荔枝树。树冠半圆,绿叶茂密,像两把巨伞撑在地上,非常好看,是风采中学一景。
每周童子军出操,全校学生在大操场列队,在两棵荔枝树之间“一、二、一,一、二、一”的转圈圈操练。下操之后,我们常常抢先去“骑狮子”或玩石球。祠堂正门两侧各有一只石狮蹲伏地上,连同后展的“狮被”可容三、四个小孩子骑坐。石狮侧后方的石雕中,各有一只精美的镂空雕出的浑圆的小石球。它可以自由滚动,外有三爪保护不至滑出,也不能被取走。我们最喜欢用手指穿过三爪搅动石球,听那石球滚撞石壁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很有趣、很好玩。可惜后来不知被哪只罪恶的手把三爪凿断,取走石球。该死的无知与贪婪!
操场边还有一个好去处就是围墙基。这大约一米多宽的半弧形的高基是我课余的“度假圣地”(也是我每次回访母校必定登临处)。绕着围基内侧长着一排老榕树,高大浓密的枝叶撑在围基上像绿色的凉棚。围基中段正对着茭江与潭江汇处。傍晚时分,归帆点点,凉风习习。闲坐基上,心旷神怡。或三五好友谈心,或独自思驰神骋,真是惬意极了。
共和国成立那年,风采中学办高中部。我们是第一届高中生,同班人数不多,但大家相处得像兄弟姊妹一样,非常愉快。那时学校有两条小舢舨,叫“鲨鱼小姐”号和“美洲小姐”号。几乎每天晚饭后,我们划着“小姐”到对岸长龙洲风采泳场戏水。当时水清见底,没有污染,更添游趣。有时我们会分成两组,分别驾着两位“小姐”作快艇赛,看谁先达对岸。波浪涌着小艇,呐喊伴着笑声,每个人都沉浸在兴奋快乐之中,谁第一已经不重要了,多么美好难忘的日子!
到广州上学后,我们有许多机会回到童年成长的摇篮——风采祠堂。大学放暑假,我回来参加母校的宣传演出,在祠堂正门两侧台之间架起舞台。当时演出的是粤剧折子戏《楼台会》,谭伯旺老师演梁山伯,我扮演祝英台,永桢扮演我的侍女银心。多年之后,回访母校站在正门前,耳际仿佛仍可听到那锣鼓弦索之音。大学毕业后我任教开侨中学数年,也常有机会回访风采祠堂。因为妈妈林志云在风采任校医,每周末我从长沙回家必先到风采校医室看望她。
回顾1941年至今,一晃数十年过去了,但许多情景记忆犹新。课堂、礼堂、操场、水边历历在目;书声、歌声、喊声、笑声回荡耳际。从稚龄小儿启蒙求知于风采东斋,到古稀之年思慈感恩于风采楼,万千思绪揉着深深的怀念,半个世纪情系风采祠堂。在此,衷心祝愿风采母校鸿图大展,家乡开平富庶兴旺,风采月刊誉冠乡梓,忠襄宗祠万古流芳!
作者简介:余拱璧,三埠东河东溪村人,世居荻海中和路。华南师范大学毕业,特级教师,曾任广州执信中学副校长、美国洛杉矶中华文化孔教学校校长。